第302章 鹰笛焚天(1/1)
篝火在匈奴大营里炸开火星,白璃裹着驼绒斗篷蹲在粮草垛后。她耳垂上的孔雀石坠子被寒风吹得直打转,指尖摩挲着腰间机关鹰笛的青铜纹路——那是墨家巨子亲手雕刻的云雷纹,此刻正硌得她掌心发烫。远处铁笼里的猎鹰突然振翅,金铁交鸣声裹着夜风掠过她耳际,她将身子压得更低,鼻尖几乎触到沙地上凝结的霜花。
\"呜——\"
驯鹰人的呼哨撕裂夜幕,三丈高的铁笼里扑棱起十几只黑羽猎鹰。白璃眯眼看着笼顶晃动的火把,忽然从腰间皮囊摸出块风干马肉。肉块落地的瞬间,两只守夜獒犬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,獠牙上还挂着未舔净的血沫。
\"乖犬儿。\"她故意让胡裙肩带滑落半寸,蜜色肌肤上蜿蜒的蛇形刺青在火光中若隐若现。獒犬喉咙里滚出低吼,涎水滴在沙地上滋滋作响。其中一只猛地扑来,她旋身避开时指尖银针已刺入它耳后穴位,另一只尚未反应,便被飞针贯穿鼻梁。\"下辈子记得,\"白璃用匈奴语轻叹,绣着金线的鹿皮靴碾过犬尸,\"美人给的肉要细嚼慢咽。\"
粮草库的牛皮帐在夜风中鼓胀如帆,白璃贴着帐幔潜行,忽然听见铁链哗啦声。她旋身躲进阴影,正看见冒顿单于拎着酒囊从主帐晃出。这个匈奴王子左耳狼牙环随着步伐叮当乱响,腰间弯刀柄上镶着的血玉泛着幽光——那分明是去年劫掠陇西时从秦军参将尸体上扒下来的。白璃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那参将的夫人曾为她缝补过箭囊。
\"长生天赐的良夜!\"冒顿突然朝她藏身处举起酒囊,惊得白璃后背紧贴帐布。直到发现他是在对篝火旁跳舞的胡姬调笑,她才松口气,袖中滑出个拇指大的铜匣。这是墨家特制的火折子,轻轻一磕就能引燃三丈内的油脂。铜匣边缘的齿轮咬合声极轻,却让她的心跳快了两拍。
正要动作,头顶突然掠过黑影。白璃抬头就见铁笼里最大的那只海东青正死死盯着她,金瞳在夜色里泛着冷光。她立刻将鹰笛抵在唇边,吹出串似有若无的颤音。笼中群鹰突然躁动,铁翅撞得笼柱哐哐作响,惊得远处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,拴马桩被拽得东倒西歪。
\"好畜生!\"看守骂骂咧咧去安抚马匹时,白璃闪身钻进粮草库。成堆的黍米袋间混杂着刺鼻的羊脂味道,她掀开最里层的草席,瞳孔猛地收缩——二十口包铁木箱整齐排列,箱盖上赫然烙着燕国虎符印记!手指抚过虎符内侧\"蓟城·雪\"的阴刻小篆,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,燕太子丹的乳母浑身是血地将襁褓塞进她怀里......
\"墨家机关术不过如此。\"楚地口音裹着冷笑从背后袭来。白璃反手抽出腰间软剑,剑锋却被人用两指夹住。项籍眉骨处的蜈蚣疤在火光中跳动,匈奴皮甲下隐约露出楚式深衣的领缘。\"上次在邯郸赌坊,\"他猛地扯向她面纱,\"你偷走平原君账册时,也是这副胡姬打扮吧?\"
白璃旋身后仰,发间银簪顺势射向他咽喉:\"项将军对匈奴大营倒是熟门熟路!\"项籍偏头躲过的刹那,她已掀开三个火折子扔向羊脂桶。爆燃的火光中,项籍的弯刀劈开浓烟,刀锋擦着她耳际划过,削断一缕青丝。
\"拦住她!\"项籍的怒吼混着楚地腔调。帐外传来杂沓脚步声时,白璃突然解开发带——青丝散落的瞬间,她将整袋黍米泼向追兵。金黄的谷粒在火光中炸开如雨,有个匈奴兵被迷了眼,胡乱挥刀竟砍断了同伴的缰绳。
项籍的弯刀劈开粮袋时,白璃已跃上横梁。她摘下驼绒斗篷抛向追兵,贴身胡裙勾勒出起伏的腰线,脚踝银铃在热浪中叮当作响。\"放箭!\"项籍厉喝,却见那女子反手掏出水囊仰头灌下,晶莹的水线顺着下颌滑入衣襟。七八支箭矢钉入横梁的瞬间,她突然将囊中液体泼向燃烧的羊脂。
\"是火油!\"有人惊叫着后撤。白璃咬破指尖,血珠在空中划出弧线坠入烈焰。轰然腾起的火墙吞没半个营帐,热浪掀飞她束发的银环,赤足踏过粮袋时,黍米在脚下爆裂成金黄的烟花。项籍挥刀劈开火幕,只见那抹身影如燕掠出帐外,融进泼墨般的夜色。
\"追!\"冒顿单于的咆哮震得火把乱晃。白璃在狂奔中勾起唇角,故意让青铜齿轮从袖袋滑落。听着身后项籍捡起零件时的冷笑,她突然转身吹响鹰笛。高频颤音撕破夜空,铁笼轰然炸开,十几只猎鹰尖啸着扑向追兵。有匈奴兵被利爪抓穿眼窝,惨叫着滚进火堆。
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冒顿单于烧焦的辫子时,白璃早已混入西去的商队。她抚摸着怀中冰凉的燕国虎符,墨家巨子的叮嘱在耳畔回响:\"记住,在匈奴大营看到任何燕国旧物......\"驼铃声中,她解开束胸布带长舒口气,祁连山的轮廓渐渐清晰,像极了咸阳宫檐角的嘲风兽首。
\"小娘子,喝口马奶酒暖暖身子?\"商队首领递来皮囊。白璃垂眸轻笑,接过时指尖不着痕迹地探过囊底——没有夹层,安全。仰头饮下的瞬间,项籍那句\"墨家果然投秦了\"的冷笑混着酒液滚入喉间。她摸着腰间新添的刀痕,将虎符往衣襟深处按了按:\"楚人又怎知,墨家要的从来不是投靠谁......\"
风卷着沙粒掠过残破的营帐,烧焦的黍米在余烬中噼啪作响。冒顿单于抓起半融的青铜酒樽砸向地面,酒液在沙地上画出扭曲的狼图腾。\"墨家机关术混着秦军的火油配方——\"项籍把玩着齿轮走近,火光在他眉骨疤痕上跳动,\"单于可听说过'蓟城雪'?\"
\"那是燕太子丹的乳母!\"冒顿突然拔刀劈断案几,木屑纷飞中露出箱底暗格,\"去年燕国使臣献上的美人,胸口就刺着这三个字。\"他扯出卷羊皮扔在火堆旁,焦糊味里隐约可见女子画像,眉心的朱砂痣与白璃耳垂的孔雀石交相辉映。
项籍瞳孔微缩,齿轮在掌心转出寒光:\"看来我们该去趟蓟城了。\"他抬脚碾碎燃烧的羊皮,灰烬中忽现半枚青铜齿轮的压痕——与白璃遗落的那枚严丝合缝。